一、真正的自己
每个人都有一个“真正的自己”,如果你现在还没有的话,我猜那是一种幸福,因为也许你仍然自由。
卢布林的魔术师雅夏做不了真正的恶行,那就是真正的他。他曾经放浪形骸,也曾经婚姻不忠,但倘若让真正的那个他来选择的话,不止是他,每一个人都会选择更有美感的生活,而不是堕落。“理性”与“欲望”是人类寻求内心安宁的永恒冲突,我后来才明白,为何亚当夏娃盗窃禁果的那个晚上是人类的原罪,也许正是那一天,人在自己欲望的对立面建构了另一套体系,使得恶的对立面有了善,黑的对立面有了白,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从那时开始,欲望与理性的战争绵延了整个人类艺术史,人再也无法背叛自己所设立的美学。
雅夏在摔断腿的那个夜晚幡然醒悟。他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不知为谁的“追逐”,看到了自己的迷失,看到了自我意志与本能欲望间的割裂。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,筑起了石墙,以极端的方式摧毁了欲望。
雅夏有他的顿悟,而我也有我的。过去的很长时间里,我是一个行动派,一个立志以现实行动令世界变得更美好的行动派,我虔诚地相信每个人都有他的善良,他们都能在合适的机会中创造美好的世界。因而我以不允许自己消极的决然不断地试图干预身边的环境,与身边人的融合、理解、共振。这样,持续,直到某一天,我发现自己错过了自己的人生。为成全他人而牺牲的所有时间,留下了一个断断续续的我——未竟的梦想,平庸的才能,深陷人际关系旋涡之中的内心。
《失忆投捕》中的天才捕手失忆后变成了一个无聊、搞笑的谐星,所有人都惋惜天才的陨落,而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个才是真正的自己,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为了强大而变得强大的,他渴望的一开始只是那些在身边的朋友,为了不被舍弃,才改变了自己,深埋了自己,最终忘记了自己。
我的性格决定了,我不是一个依附于他人存在而活的人。所以在那时,我说:“别做好人”。我本科有位老师说,“全面”是个有毒的词。我要把这句话用在这里。“别做好人”,我这句话说给那些天然具有利他倾向的人,而不是所有人。至于那些在责任与牺牲来临之际习惯将他人“护在身前”的人,我想还是先“做个人吧”。
二、感情的存在
在我剥离他人的过程中,我也在不断地思索,人真的只能孤独终老吗,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真正的感情、值得信赖的感情?以我拙劣的人生体验而言,答案是没有。我没有遇到过那种一经确认便天长地久的感情。我可以为爱情与友情奔赴山海,那只是我的美学。更普遍的,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。
曾经,这个社会被血缘、地缘各种实体的、天赋的联系绑定在一起,人们深受关系的禁锢与迫害,时至今日,仍有人被家庭的意志所左右而不得自由。面对这样的禁锢,人在新社会中无限的原子化,亲缘被淡化,邻居变成陌生人,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中独立的岛屿,都有自己的边界,都可以自己选择关系。再也没有什么关系是公认的“与生俱来”了,任何关系都可以被其中任何一方抛弃。
我们解开禁锢的同时,也解构了那些无懈可击的信任和感情赖以生存的基础。现在的我们还相信什么感情吗?我想不是没有,但一定很少,一定很缥缈,很不确信。我想到自己曾写下过的一句话,“对文社的感情是薛定谔的状态”。这个世界上,感情究竟因什么而存在?为何有时能够观测到,有时又感觉是一场虚妄。真正的感情,究竟存在吗?我思考的答案是,存在。也许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生来坚固的感情,人与人之间的感情,唯有在不断地维护和照料中才得以真实的。它是一个虚幻的东西,唯有不断汲取我们赋予它的意义才能坚固地存在,或者说,真正的信则有,不信则无。
我剥离了他人,但并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。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一种温柔的选择的。
三、仙凡终有别
雅夏说,“在人群之中是无法侍奉上帝的”。当雅夏从石墙的缝隙中看到世间的凡人时,凡人的烦恼、那些烦恼的无聊就显得尤为明显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,促成人与人的羁绊。每一个个体都是一个主观视角,就像不同方向照来的光线,当那些光线汇聚,形成的不仅仅是更大的光明,也伴随着无数的重影。
身处于人群之中,就不得不与人产生羁绊,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。
之前被人推荐去看了《凡人修仙传》,我对其中一个概念感触很深,那就是“仙凡有别”。凡人的生活就如同璀璨、热闹的烟火,短暂而绚丽,温情而美好。而修仙者的旅途是漫长、孤寂的,它是动辄数十年的沉潜修行,偶尔才有一朝夕的斗法、冒险、精彩瞬间。
我想这也是两种人生。有的人生注定要与人群产生数不清的纠葛,在那些误会与释然中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。而有的人生注定是孤独的,是落在清澈湖水表面的雪花,孤零零地伫立在天大地大之中。两种人生并没有优劣之分,但终究只能从其中选一种。
在每一个辗转难眠,犹豫读博还是工作的晚上,其实我心里面临的也是这样的抉择。就此罢手,卸下压力,享受至今为止奋斗的成果,亦或是,继续前行,去见天外之天,人外之人?到现在,这个选择我仍然做不出。修仙者的长生,和我们的向上何其相似,都是飘渺的。说到底,长生又有什么意义?它是孤立的意义,随时会被折断的意义。
但我想我已经不再迷茫,不是因为我想清楚了这个问题,而是因为我知道,这个问题永远想不清楚。渴望幸福的是我,渴望安宁的也是我。凡人的主角从幻境中挣脱的时候说:“你们,还没醒过来吗?那就不等你们了,我还有好长的路要走。如箭离弦,永不回头。”我想我要做的不是在犹豫中错失两条道路,人有时候有太多选择就是一种负担。人生总会有遗憾的,但选错了的遗憾是远远不如什么都不选的。即使是错,也要错的精彩。
我还是想活在那个空旷的水面上,天大地大,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。
我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如天空之境的水面上,无拘无束,自由得想在水面上起舞,又孤寂地想在湖中央写诗。清冷似五月的倒春寒沁入我的心里,让我感到一阵瑟缩。我爱这空旷无垠,爱这天地之间只剩我自己,我的嘴角正微笑着